遍布大街小巷的汽修店，是中国步入汽车时代的缩影。但如今，高歌猛进的新能源车不仅日益挤压燃油车的空间，也悄然改变着汽修市场的格局。
12月9日，中国汽车流通协会乘用车市场信息联席分会发布的数据显示，11月全国新能源乘用车市场零售126.8万辆，同比大幅增长50.5%；今年1月至11月，累计零售959.4万辆，同比增长41.2%。
新能源车的技术特性、维修方式与燃油车大相径庭。油车和电车“打架”，难道会将街头的汽修店逼得“无车可修”？面对新能源车被越来越多消费者选择的当下，传统汽修行业面临着怎样的危与机？
杭州一家汽车养护维修店内，3个工位里停放有两辆新能源车。潮新闻 记者 沈超 摄
老客户纷纷“换新”
汽修店的“寒冬”来了吗
在位于杭州市钱塘区的一家汽车维修养护中心，3个工位上停放着两辆新能源车、一辆燃油车。燃油车正在更换发动机氧传感器，新能源车则是在洗车。
修车师傅黄驰新对记者说，从2022年开始，到店的比亚迪、特斯拉等品牌的新能源车多了起来。 新能源车因为质保期长，来店里主要是洗车美容，维修大多只是油漆、钣金、补胎。
国内一家汽车网站编辑“老炮”长期关注汽车售后市场。他介绍，一直以来，国内汽修行业的格局比较稳定，有自己的生态链。只要技术到位、性价比高，大大小小的修理店总能保持较稳定的生存能力，“有的汽修店规模不大，但多年来光靠维修某款变速箱就能活得不错。”
稳定的行业生态，在新能源汽车销量的爆发式增长后开始出现微妙变化。
汽车服务世界《2013-2023汽车后市场资本十年产业报告》显示，2023年，53%的汽服店进厂台次同比下滑，其中35%的门店“进厂台次下降，单车产值下降”。
去年从一家4S店离职的技师方强，在老家金华办了一家修理厂。采访中他告诉记者，车间里一共有6辆车，3辆是保养维修的燃油车，3辆新能源车在洗车美容。 “洗车利润有限，主要是聚人气，收入主要还是靠维保。”方强表示，今年的维保生意略有下降，部分原因是老客户纷纷换了新能源车，这让他颇有些担忧。
在某同城网站上，杭州有关汽修店转让的信息有108条。新开的汽修店也变少了。数据显示，2022年、2023年国内汽车维修相关企业的注册量，同比分别下降了20%、16%。
网站截图
传统汽修店转型
为何困难重重
那么，传统汽修店为何没能快速转型新能源车修理业务？
事实并非想象中的容易。 首先高昂的成本，就让不少小规模汽修店却步。
方强说，维修新能源车要采购检测电脑、示波器、电动压缩机等配套设备，成本不菲，光一个维修工位成本就是油车工位的好几倍。另外，电车有200至750伏的高压，技师进行操作必须配备电工证。
但高投入未必带来高回报。在汽车领域，人们习惯把重要部件统称为“三大件”。开了9年燃油SUV的葛先生，去年换了国产纯电轿车。他发现，随着机油机滤、汽油滤芯、变速箱油、火花塞等定期维保项目的消失，用车成本大为缩减，“燃油车一年下来保养费用至少1000元，而新能源车开一年只换个空调滤芯，200元。”
转型难的另一大原因，是技术门槛和壁垒。
一家新能源车企官方维修中心负责人向记者表示，新能源车维修的技术门槛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：一方面是新能源车的动力系统本身比燃油车的发动机、变速箱更贵、更难修。比如坏了一个电芯，往往只能更换整个电池包，燃油车发动机则可以针对性地更换某一个零件。
另一方面是新能源车电子部件多，车企在电池、电机、电控设备中设计了非常高的系统权限，限制了第三方服务商的进入，导致新能源汽车的维修定价权被整车厂牢牢把控。
此外，与传统燃油车企的售后政策不同，新能源车企为了促进销售，质保期长达5年至8年，不少车企还对三电系统甚至整车终身质保，这进一步限制了汽修店的市场份额。
新能源车厂家对于质保条件的设置，也是车主不进汽修店的因素之一。“质保期内，如果不在厂家指定的售后中心维修保养，会被认定为‘脱保’，无法享受质保权益。”增程式SUV车主陈高峰说，虽然官方售后中心收费比汽修店高，但因害怕“脱保”，他只能选择前者。
新能源浪潮下
汽修行业前路如何
那么，新能源浪潮下，传统汽修店真的只能坐以待毙吗？
浙江大学研究员、动力机械及车辆工程研究所所长刘震涛认为，冲击并不意味着传统汽修行业的消亡，因为燃油车在商用车市场中份额还很大，新能源车中也有一部分是混动、增程式车型，有发动机、变速箱等结构。未来，燃油车也并不会退出市场，而是在销量上与新能源车达到一个平衡点。
《中国汽车后市场维保行业白皮书》显示，新能源汽车维修保养市场规模达3000亿元，这也是传统汽修店转型升级的空间。问题的关键，在于新能源车维修人才的培养储备是否足够充实。
据工信部《制造业人才发展规划指南》，到2025年，节能与新能源汽车业的人才缺口预计为103万人。中国汽车维修行业协会会长张延华表示，103万人才缺口中，新能源汽车售后服务人才就占了80%，相当于82.4万人，而目前我国从事新能源汽车维修的技能人员不足10万人，仅有24.7%的技工能够从事电池检测及维护工作，不到5%的技工对辅助或自动驾驶有所了解，但不能完成相关维护工作。同时，现有维修工中仅有24.2%取得电工证书，具备新能源车维修上岗条件。
业内人士介绍，新能源汽修本质并不是机械维修，而是电气类技能，比如要有高压、低压电工操作证，还要掌握电子、机械、材料、计算机等知识，属于复合型人才。
图为学生学习新能源修理。受访者供图
浙江交通技师学院汽车工程学院院长方升告诉记者，为了适应市场需求，该学院从2016年开始涉足新能源汽修专业人才培养，并于次年开设了新能源汽车检测与维修专业，单独招生。“目前，每年有近100位新能源方向毕业生，整个学院也有将近50%的学生具备新能源汽车保养维修能力。”
方升介绍，学校与车企的合作也在加深。一类是校企合作，由整车企业来校择优挑选实习生，进入该品牌的售后服务中心实训。另一类是“订单班”合作，在普通班基础上，比亚迪、特斯拉、蔚来、小鹏等企业与学校一同面试学生，组建“订单班”，学习对应车企的售后专项课程，有的学生在学习中就通过了车企的技术认证，毕业后可直接入职。当然，培养的学生中，今后也可能充实到各大中小型新能源维修汽修企业中。
老一代汽修工也不甘心被时代淘汰。黄驰新和方强都表示，如果有机会，很愿意学习新能源汽车维修的相关技能，为今后转型做准备。